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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是01~04
05
清晨的阳光宛若利箭,穿透寒冷将稍许暖意覆在我脸上。即使闭着双眼,那光芒也足以让原本处于睡眠中的我感到焦躁了。
一定是昨晚没拉好窗帘。明明是周末,却被迫这么早起床,想想就觉得可恨……!
我忿怒地翻了个身,将床发出很大的声音,扯起棉被盖住头顶。虽然稍后大概会被樱责怪说这样会呼吸到自己的废气,但就随它去吧!
……
………………
银紫色长发的少女,于雨夜中哭泣着。
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本应分不清彼此,然而属于泪水的那部分格外闪耀,反射着路灯微弱的光芒熠熠生辉。
她一定很悲伤……纵然她的五官模糊一片,我的脑海里仍对这个判断有着强烈的深信不疑。不知为何,我也跟着悲伤起来。
我想,那是因为她那条残损的红色发带和樱的那条十分相似的缘故吧。而且少女的身形和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也同樱很相似,所以,注视着这样的她,我会有种正在看着樱哭泣却束手无策的目眩感……
我伸出手。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伸出。
因为我失去了形体。
我只能在脑海中构造出“伸出手”的印象,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向着少女伸出根本不存在的手臂,以我那不存在的形体笨拙地将她拥入怀中——
“姐姐,已经做好早餐了。睡回笼觉可是很容易做噩梦的喔?”
被子被掀开了。寒冷一瞬间侵蚀了肌肤,我不禁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睁开眼,樱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她是我的妹妹。发色遗传自母亲,在阳光下呈现出漂亮的深茶色。眼角同样遗传了母亲微微下弯,盛满了温柔。除此以外,她的脸几乎就是父亲的脸的再现。很多时候,看着她的下颔,就好像看到了我那已逝的父亲。
我则是刚好反过来。发色和父亲一样是栗色,眼角则像是狐狸似的上翘,即使没在生气看上去也显得有些凶恶。除此之外,我的脸和母亲就彷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样……樱看着我的时候,大概也会有在与几年前逝去的母亲对话的错觉吧?
话说回来,我的个性受父亲影响强势而倔强,樱则同昔日的母亲那般浑身散发着大和抚子的气质。
——本应如此的。
可是,不知为何,最近的樱未免过于凶残……居然在冬天的清晨把姐姐的被子全部掀开,这个做妹妹的也太过分了!
“姐姐,已经八点多了所以这不算清晨。而且再不吃早餐的话就要冷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啦……”
很没底气地回答着、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果然是刚才睡了回笼觉还做了梦的原因。
我一边想着以后还是听樱的话不要赖床比较好,一边换下了睡衣。
……
作为早餐的吐司片,边缘烤得微焦,中央柔软的白面包则抹上了黄油。不断的咀嚼中,芬芳的面包和略咸的黄油味道同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红茶虽然有些冷了,但是温温的还是很好喝。苦涩没有那么鲜明,我反而更加喜欢那样的茶。
我慢慢进食的时候,樱忽然笑起来。
“姐姐终于不会一两分钟就解决掉一餐了呢。”
“什么啊,把我的吃相说得那么差。”
“不、姐姐即使吃得很快,动作却相当优雅。不过,我更希望姐姐细细咀嚼。那样对健康比较有利。”
樱像个老妈子一样解释着。
如果没有她在的话,我大概会成为一个天天不吃早餐的女人吧。对我而言,赖床带给我的幸福感要比吃早餐带给我的幸福感强烈。
可是,没有什么比得上能和樱共度日常的这份幸福。正因为失去过,所以才格外地珍惜。
我在吃完吐司以后,拿起旁边(樱摆好的)报纸,读了起来。
“……哎呀,樱。那个据说会吞噬人类的‘黑影’,又开始活动了的样子呢。”
“嗯,在姐姐起床前我已经读过报纸了。或许和这一次的圣杯战争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哦。”
“希望只是都市怪谈……虽然无论始作俑者是谁,不断有无辜的人死去都是事实,但若是精神异常的英灵干的话,那可比连环杀手危险多了。”
这么嘟囔着的时候,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
“姐姐,我要去社团了。”
“啊,那么再见。中午又是在外面吃吗?”
我抬起头,吃惊地发现樱的脸颊染上绯红。
“是的。抱歉,连续几周都不能和姐姐共用午餐。”
“不用在意啊,我可以约绫子那女人的。即使她拒绝也没关系,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独处。”
樱于是露出放心的表情,小步地跑向了鞋柜。
——从很久以前起就觉得,我这妹妹还真是喜欢小跑着走路呢……
06
食用廉价肉排的时候,肉虽然分开了,皮却藕断丝连一般连接着。
我只好有些粗暴地用刀子紧挨着餐盘隔着连接部分摩擦,终于让皮很不自然地断裂开两半。
抬头一看,樱正注视着我。
那仅仅是一刹那的事情,樱立即错开了视线。应该只是恰好抬头并和我对上了视线吧,即使如此,我仍然因她注视着我而感到些微的脸红心跳。
“学长……”樱就这样注视着她的大腿,轻声呢喃,“如果回忆起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回忆起悲痛的事情,你还会回忆吗?”
“……诶。”
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啊?
难道我看上去像是能够商谈这类严肃话题的人吗……
“嗯、也就是说,如果真相只会令人痛苦,为何还要执著于真相,之类的问题对吧……”
“是的,学长。我觉得我忘记的那个人说不定也是希望我遗忘的。虽然就这么忘记他为我做过的一切很过分,可是就像学长说的那样,若是回想起来只会让所有人痛苦,我还不如不去回忆。”
——总感觉,樱已经咬牙切齿起来。
这样的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是认真的。认真到让我感到如果我不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她,她就会和我绝交。
……即使如此,我也不是个商谈的好对象啊,樱。
“唔。坦白说,我不能理解樱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这么说了之后,樱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裙子。
我继续说:
“樱说……若是回想起来只会让所有人痛苦,对吧。可是,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哦。”
“什——”
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地睁大。
像是完全没有料到我会说出方才的话似地。
“——如果真的是只剩下痛苦,为什么樱你会觉得忘掉那件事情很过分呢?”
——痛苦的事情。
——不能忘却的事情。
——一定,不是只剩下痛苦而已。
在无边无际的灰暗和阴冷之中,一定存在着某种温暖。
即使再脆弱、再微小,那温暖也是支撑着人活下去的东西。
我不知道,樱究竟在黑暗中触碰到了什么温暖。
但我不希望她遗忘那份温暖。
“!!”樱屏住了呼吸。
片刻,她露出了我认识她以来见到过的,最甜美的笑容。
“啊啊……原来如此。谢谢你,学长。”
——那是雨过天晴般的笑容。
“……已经没问题了?”
“是、已经没问题了。”
“那就好。”
接着,樱没再说话。
我也开始专心致志地食用眼前的肉排。
……不,与其说是专心地进餐,不如说是稍微有些不敢看向樱吧。
因为,露出笑容的樱。
无比地,美丽——
……
………………
回到家。将钥匙插入锁孔,朝左侧微微用力。门发出彷佛要坏掉的嘎吱声,推开了。
——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出来迎接的家。
曾经,是存在着这样的人的。
那似乎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了。
我在玄关脱下鞋,径直走向茶壶。
今天就喝点绿茶吧。绿茶……
“士郎。”
某个沉静的声音响起。它浸透我的耳朵,让那份静谧在脑内扩散开来。
……啊啊,是了。
即使是现在,我的家中,也是存在着那样的人的。
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Saber。”
这么轻轻地呼唤之后,金发碧眼的娇小少女,紧蹙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
“——平安地回来了呢,士郎。”
“嗯,嗯……只是去社团而已,我觉得Saber可以不用太担心的。”
其实去了社团之后还和樱约饭了。
不过这就没必要和Saber说了吧。
“欢迎回来。”
“……!”
我想我大概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是有原因的。
我实在,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问候了。
Saber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头顶中央那撮不可思议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摇的。
如同秋风中金色的麦穗。
连摇曳间都闪烁着耀目的光泽。
“没有发生什么吧?”她追问。
“倒是没发生危险事件啦。”
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把和樱的谈话告诉Saber。不过那似乎只会让她困扰而已。我都想象到Saber一脸微妙地听我讲话的尴尬情形了。
“……总之,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呢。Saber想吃东西吗?”
“!”
是错觉吗、我似乎听到了Saber清晰的吞咽声。
再定睛一看,她翡翠色的眼睛彷佛蒙上了一层光亮。看来不是错觉呢,我不禁苦笑。
“我这就去做菜。稍微等一会儿,Saber。”
“嗯、嗯……!我知道的啦!我并没有特别想吃喔!”
脸红着提高声调的Saber,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十五岁少女无异。
07
“啊啊!难以想象明天又是周一了!又要早起了!”
“……”
一开门就看见自家姐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还真是颇有冲击力的场景……
嗯,决定了。偶尔开个玩笑吧。
“姐姐,我带绫子前辈来家里做客了喔。”
“——!”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姐姐已经在沙发上端正地坐好,优雅的坐姿无可挑剔。
头发完全没有凌乱或者蓬松的地方,像是从一开始就打理得服服帖帖。
明明前一秒还在沙发上乱滚的!
姐姐好厉害!
“……”
“……”
“………………………………樱。绫子呢?”
“我想应该在她自己家里吧。”我忍住笑,故作严肃。
话音刚落,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姐姐瞬间瘫软在沙发上,不同的是这次连滚都懒得滚,仅仅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
这是有多颓废喔……
虽然姐姐一直都很颓废,不过这几个月以来格外颓废。
是圣杯战争的缘故。
姐姐作为远坂的继承者(实际上现在已经算家主了),对于圣杯战争抱有一种骄傲的执著。
她没有什么需要圣杯实现的愿望。
即使如此仍旧想通过圣杯战争夺得圣杯。因为姐姐她,是为了胜利而战。
在我看来,姐姐彷佛就是为了胜利而生、为了胜利而存的。远坂凛这个名字便是胜利本身——从前如此,今后亦然。
可是我却由于自己的任性,剥夺了姐姐骄傲的权利。
她不可能得到圣杯。
说得再直白些、她不可能参加圣杯战争。
“为什么一定要参加那种残酷的仪式?父亲不正是在十年前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中死去的吗?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姐姐!”
不久前的我,冲着沉默的姐姐,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哀求她不要参与第五次圣杯战争。
为什么樱觉得我一定会死呢——后来,姐姐这么问过我。
我无法回答。
是啊……为什么我无法信任姐姐作为Master的才能呢?
不管怎样,姐姐最终还是为了我,舍弃掉了那份骄傲。
她最终没能身为御三家之一的远坂,在圣杯战争中优雅而肆意地将自己的魔术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我知道,姐姐对我有愧疚感。她认为她要对我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负责任。说到底,姐姐的责任感实在太强烈了,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被自己的责任感束缚得死死的,无法动弹。
……
今天的晚餐是姐姐最擅长的中华料理。如果那位神父在的话应该会相当愉悦吧,说不定还会一边吃麻婆豆腐一边顺势摸姐姐的头……太恐怖了完全不敢想象。
“一牵扯到做饭,姐姐就很有精神呢。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颓废。”
“哎呀呀,因为我喜欢中华料理嘛。樱的话,好像一直站洋式呢?“
“……嗯。我从前也不懂为什么我对洋式有莫名的执著。”
“嘛、就是说现在懂了对吧?”
“……”
“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来,樱,尝尝这烧卖!我对这道菜可是很有信心的!”
姐姐微笑着,善意地忽略了我的沉默。
她也察觉到了什么吧。
我夹起烧卖,放到嘴里咀嚼。
……好吃。
……
………………
夜晚。
我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被窗外洁白的月笼罩上一层水光,未被照耀的位置暗沉得像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闭上眼睛,就会有种和世界分割开来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谁在意呢?
——闭上眼睛,彷佛就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于雨夜中彷徨哭泣的,自虐一般将自己的心染上污秽的人。
我不喜欢这样的她。一点都不。
但是我绝对不会否定她。
我只是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不是的。在那永不见天日的阴暗虫库内被反复折磨的你,并非未曾被爱过。你只是忘记了而已。忘记了曾有一个温柔的人,他为了能让你过上像我这样的生活而甘愿付出生命。
你是被爱的。
静谧无声的、凝固一般的浓重墨黑中,戛然出现了微光。点点粒粒的微光越来越多,毫无规律地纷飞飘零,像夏夜河边于草丛间穿行的萤火虫,像浩瀚苍穹之上璀璨的繁星,却又像明朗春日在和煦春风以及温暖金光中翩跹的蒲公英。
分明是黑夜的景象,却能让人联想到光明。
真是……不可思议。
我睁开眼睛,突兀地流下了眼泪。
终于想起来了,那个不可思议的人的名字——
“雁夜……叔叔。”
08
“那么,Saber,我要出门了。”
“好的,士郎。一路平安。”
“啊、那个……今天下午要晚点才会回来,所以晚餐时间延迟。没问题吧?”
“嗯……?”
啊、糟糕,她的细眉蹙起来了。
“请解释一下,士郎。那么晚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我还以为能够蒙混过关来着。
“其、其实是和社团的学妹约好去购物啦。不久后就是她姐姐的生日了,她希望给姐姐挑个有意义的礼物。”
终究还是说了出口。
说到樱的姐姐,那位高岭之花——远坂凛,可是学校里一众男生的暗恋对象。
我对她曾经有过憧憬……说不定现在也是憧憬着的。
当我收到樱询问的短信时、毫不犹豫地就回复了OK——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在吧。
当然,在那之上,有着另一层更为重要的原因。
——询问的人是远坂樱。
我所珍视的学妹。
却又不仅仅是学妹。
我想要,更多地和她在一起。
想要,更多地了解她。
“这样啊,我明白了。”Saber轻轻颔首,目光依旧严厉,“士郎没忘记吧?那个‘黑影’,最近异常地嚣张。刚才的新闻还说现在连日间都会出现了呢。”
“……嗯,我没忘记。”
“请务必小心。”
“我会的。谢谢你,Saber。”
……
“嗯……这个的话、颜色太鲜艳了。不过姐姐好像原本就喜欢鲜艳。不对不对、那仅仅限于红色吧。呜呜……不知道怎样才好了。”
樱伤脑筋地咕哝着。
听上去是个为姐姐的生日礼物而苦恼的可爱妹妹、是吧?
大部分情况下,我也会这么觉得。问题在于……
樱她、在放学后不由分说地带我到了一家我从来不知道的不可描述的店铺,正在为她姐姐挑折叠刺刀啊!!
而且还在烦恼刀柄上的花纹是否鲜艳!这根本不是少女该有的烦恼吧?!
远坂家的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接着,经历了挑选折叠刺刀、挑选拳套、离开那家不可描述的店到一家正常点的精品店并发现里面没有远坂(双马尾那个)喜欢的东西、离开精品店到街边的娃娃机夹恶趣味的红色玩偶无果这一系列过程之后,樱选择了隔天再来。
“对不起,学长。让你陪了我这么久。结果什么都没买到……”
“别这么说,我很开心喔。在冬木待了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条如此……不可描述……的街……”
“嗯嗯!要论不可描述的程度,这条街可是冬木最强的!啊、学长,从那条小巷穿过去的话,可以很快地到达那家名字里有‘泰山’的中华餐厅喔,要不要尝试下?”
“!!那家所有食物都涂上辣椒的店?!说实话,踏入那家店需要一定勇气啊……!樱喜欢那家店么?”
“……不是的,只是稍微提一下。真要去的话还是饶了我吧。在里面遇到金发外国人、或者对麻婆豆腐有着奇怪狂热的神父的话,我可吃不消呢——”
樱轻轻笑着,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语。
对麻婆豆腐有着奇怪狂热的神父?
那是什么啊?
不知不觉,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已经转变成发蓝的黑色。
万家灯火点缀黑夜。
“那么,再见了学长。”
“再见,樱。今天很高兴。”
如此告别后,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我知道,Saber在等待我。
经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些打折的牛排来煎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