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穗

Border of Life
ボーダーオブライフ
生死之境

叫我穗子🌾就可以了

wb:寄世界于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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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相遇之前

CP男女主,还没看完电影的朋友请不要看,有私设情节



《相遇之前》




尼克戴上耳机的时候想起自己曾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盲人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视觉的缺失让他们更为依赖别的感官。既然如此,他想,如果我让耳机里的音乐滤去火车站的喧阗,她的影像会更早地投影到我的视网膜上吗?

他垂眼望向手中的画。白纸上不过是小孩子拙劣的涂鸦,画中女人的嘴唇血一般鲜红,被没有上色的苍白脸庞衬得如同两尾翕动的金鱼。然而那张画却是他的大半童年与所有青春,每一根线条都蕴藉着困扰他多年的谜团,画上的女人是雷电天气诡谲的电视机,是邻居家中被锯子切割成无数肉块的尸体,是精神病院中无休无止看不到尽头的粗暴治疗,几乎就是他迄今为止的整个人生。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沿着那些线条摩挲,纸面仿佛滋生了电流,在他大脑皮层深处激出零星的火花。

其实他知道靠着这样一幅画根本找不到她。但与此同时他也深知,他早已将那个女人的面容深深烙印在心底,无论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他都能以记忆为画笔勾勒出她脸庞上每一个细微的轮廓。他其实不需要带着那幅画,但他终究还是带上了,因为那稚嫩的涂鸦证明了他曾经伏在自家桌子上,用心地、一笔一画地描绘电视里来自未来的女人,心怀迷茫与期盼,想要将这张画拿给她看。可是她就此消失了。如果他想再见到她,那么只能由他来找她。

他不可能日日夜夜都守在火车站。他毕竟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即使在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时间里,他也不能确保自己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乘客。无数次他因疲倦或失望沉沉睡去——有那么一两次还被人偷走了口袋里的钱包——醒来之后望着或玫瑰色或柑橘色的天空,他的心情会异常地平静,只是还携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惆怅。也许就在他睡过去的空当,那个女人来过这里,而他们就这样错过了。但他毕竟还是继续等待着,风雨不改。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病人们用于消遣时间的杂志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尼克从杂志上看的永远是那种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有个故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渔夫每天到海滩边寻找黄金,他不断地捡起石头,又不断地将之丢进海里……就这样,许多年过去,渔夫终于捡到了黄金,但由于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投掷的动作——他下意识地将寻找了多年的黄金掷入了茫茫大海。有的时候尼克觉得自己就是故事中执拗的渔夫,只不过自己寻找的不是黄金而是美丽神秘的人鱼。

一架飞机从蓝天上驶过。尼克想到他一位童年玩伴,那位朋友现在正当飞行员。悠然前行的飞机仿佛一只巨大的鲣鸟,从酒精棉状的云霄间穿过,滑出长长的雪白轨迹。他凝视天空数秒,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将他从呆滞中唤醒。多普勒效应使火车靠近时发出的尖利悲鸣刺得他耳膜隐隐作痛。他低下头——就在那时,他与火车上某个女人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然而下一秒他的心脏便猛烈地在胸膛的包裹下跳动起来。她比他印象中年轻,还没有留浏海,白皙光洁的脸蛋衬得一双眼睛无比明净。她不怀丝毫恶意地端详着他,片刻后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耸了耸肩侧过脸去。紧接着她的身体前移了——直到她从他眼前消失,他才意识到火车开走了。他错过了她。

但是第二天,他又见到了她,这一次他踏上火车,坐在她的对面。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他用一张报纸挡住自己的脸。他开始构想要如何向她搭话。忽然间他意识到她是美丽的,并且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馨香,这让他更加局促。他想也许他们能成为朋友,然后,等时机到了,她会知道他们在遥远的过去曾隔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见过对方……不管怎么说,他至少应该邀请她共进晚餐——如果没有二十年前那声嘶力竭的近乎哀求的劝阻,他大概就会像她说的那样死于车祸。


鬼使神差之下,他们真的成为了朋友。她叫贝拉,是相当优秀的医学生,捧着书本钻研时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能将整个宇宙吸进去,而她猫咪般细狭的瞳孔则是大爆炸的奇点。但她对待生活的态度是热情的,她活泼开朗,有些时候就像一只在风信子花丛中奔跑的疯狂三月兔。

当他们做完了所有朋友之间所能做的事情后,他们成为了恋人。他与她去海边,海风夹杂着藻类浓重的咸腥味,在阳光的照耀下,渔船遗留的浮油如同漫溢的糖浆。岧峣礁石上盘绕的红蚂蚁吸引了她,她蹲下来聚精会神地观察,帽子边缘反射出小小的彩色弧线。他突然产生了恶作剧的心理,悄悄地俯下身,捧起一小掬海水,朝她身上泼去……她惊呼一声连忙躲开,脸上却露出甜美的笑靥。她是如此迷人,他想,有时候甚至让他误以为他在火车站等候了二十年就是为了与她相爱。

“尼克,你真像个小孩。”她拨了拨被海水沾湿的头发,微笑着说。

他们初见时他确实是个小孩。对当时的他来说,她令人迷惑与恐惧,可是又毫无疑问是他的救命恩人,并且应当承认,她始终是他喜欢的女性类型。这么多年来他一刻也未曾忘记过她。过去一次耳鬓厮磨时她悄声对他说:“感谢命运让我们在那辆火车上相遇。”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相遇之前,他等待了数千个时日。


他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忘记他。在警察局里见到她时,他觉得有些意外,因为她不太常在他上班时过来。然而他发现她表现得歇斯底里,嘴里念叨着另一个男人和一个本应不存在的女孩,并且似乎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他想大概是她终于在电视机里见到了二十五年前的自己。她激动地诉说着,眼里蓄满泪水,在停下来缓一会儿的间歇,他发现她的双目空洞而无望。他心情复杂,拿过杯子喝了口水,试图以此稳定情绪。

他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样的贝拉——一位倔强的母亲,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她,然而他又确信她的内核并没有变,一如二十五年前——或者也许就在昨天——她疯狂地叫喊着他的名字,说他如果现在去邻居家的话就会失去性命。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具备勇气,心地善良,且对认定的事情深信不疑。他隐隐感到,现在并不是逼迫她回忆起一切的时候。

在她的帮助下,他在屠宰场挖出了当年邻居家死去的女性。森森白骨分成好几部分,让尼克不太愉快地想起这位女性被分尸时的场景。将证物处理妥当后,贝拉的情绪变得更不稳定。她满脸绝望地倚靠在副驾驶座位上,路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眼角残存的泪水。

“你有没有想过,”他忍不住开口,“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有两个世界——在这个世界,肯定也有很在乎你的人。”

她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让他极为心痛。他能想象到现在她有多么难受,可是他必须抑制住安慰她的冲动——因为这场鏖战还没有结束。他必须打赢这场没有号角的战役,必须将杀人犯绳之以法。多年来他奋斗拼搏,从精神病院出来后靠着顽强的意志爬到如今警长的位置,便是为了这个;风雨不改地在火车站的侯车椅上等待贝拉,也是为了这个。

二十五年过去了——是尼克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当犯人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垂头丧气时,尼克只觉得二十五年来所有的痛苦与艰难终于画上了句号。

他再次站到贝拉面前。她终于想起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可是她仍然固执地表示想要回到她的世界去——即使她已经知道她在那个世界的丈夫是个多么令人作呕的家伙。她猜到尼克去偷了那台电视机,而且是通过一个不能再隐蔽的细节。她一向很聪明,即使在遭到这样重大打击的情况下,她也不会听漏他人话语中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望着她的脸,他不禁十分悲哀,因为比起待在他的身边,她更愿意回到那个她一直被丈夫欺骗的世界,那个她没能成为优秀的医生的世界。

“不。”他呢喃,“不。”

她盯着他,忽然惨淡一笑,“我救过你——现在,轮到你救我了。”



泪光模糊之中,贝拉站在栏杆上俯视着尼克的脸。她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与他共同度过的那些或美好或不那么美好的过去——其实有那么一刹那,她犹豫过。她已经知道丈夫的不忠;何况,在这个世界,她有着可以为之骄傲的事业。然而格洛丽亚稚嫩的脸庞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她绝不能放弃自己的女儿,否则,她就不配为母亲。

并且,即使不去考虑这些,她也有像现在这么做的理由。

她让身体往后倾斜。她最后看见的是尼克惊慌失措的神情,可她自己的心情很是平静。坠落的过程出奇漫长,暴雨似乎变成了柔软的银色帘幕,划破天际的闪电也不过是深黑天鹅绒上的一道裂缝。在迎接死亡之前,她在心中想,没有死去的尼克因为那场杀人案在精神病院度过了无数痛苦的时光。她绝不能让他遭遇这些。二十五年前,他应该活下来,并且忘掉她,作为一个普通男孩正常地长大。然后……

——然后,等到二十五年的岁月都成为过往,她会去找他。再一次地相识,可能的话,再一次地相爱。


贝拉攥着装有咖啡的纸杯。热度渗进手心,让她在寒冷的夜晚稍微温暖了一些。她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她听见一位警察朝远处喊:“莱拉警长,就是这位女士发现了尸体。”

她转过头,看见尼克从车上下来,走向这边。熟悉的装扮让她感到安心。她径直走到他面前,朝他微笑:“你好,尼克。我就知道来的会是你。”

他看着她,有些困惑,“我们见过吗?”

贝拉突然回忆起,在上一个世界,还没有告诉她真相的尼克陪着她一起去找那位小说作者。那个女人在他们两人面前说一切都是虚幻,书中的故事不可能成为现实;而她当时的回答是,可是我在这里。

而你——你也在这里。

“见过的。”她说,“你只是忘了而已。”

他只是忘记了,在遇见她之前,他们都为这一刻等待了数千个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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